海葬
??年寒月季63日
梅塞克西斯领的海洋有着独特的魅力,数以万计的人们依它而生,也因其而死。冬日的风暴席卷过时,总有蓄着络腮胡的水手在略显腐朽的酒吧桌子上,向人们叙述那些消失在雷暴之中的人的故事。就算如此还是会有人不顾滔天的浪潮,或是为了传说的群岛,或是为了未知的宝藏,又或是只是需要一场赌博来成就自己的梦想,驶向黑沉沉的天际一方。绝大多数的冒险家都没能成功回到港口,在冬风吹拂的某个日子里,船会会宣布他们已经失去生还的希望。接着就有身着黑衣的海神教祭司,聚集在风暴岬的石柱边上,唱起艰涩的悼词,以此作为对逝者的安葬。
挽歌响起的时候塞莲总是会站在离风暴岬不远的石崖边上,她并不认识那些逝去的探险者,也无心参与这例行的仪式。她只是莫名的想注视着那些祭司们围绕着石柱的样子,听着他们献出对死者的歌谣,然后她心中那种死寂就不会再那么令自己悚然。
这孤独的每一天自从步入这个城镇之后持续了多久呢,塞莲试着回想起穿越过斯文基山脉之后自己的样子,却只感到一阵眩晕。只记得在从国境线逃出之后,身边仅有的几个仆人也渐渐走散,最信任的阿科尔也在走进米亚莱特城之前染上了身为北方人无法承受的南海疫病,终究还是倒在了见到那标志性的城门之前。若不是商会的人们有着那种独有的慈悲和善良,她一定连能够活到现在的机会都没有。只不过就算她能够留在港口里,用做些临时的工作来让自己的生命维持下去,塞莲却总觉得这样的每日也终将迎来终结。她大约用了两个冬天来想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预感,而当她这一天再一次站到石崖上看到那些黑衣祭司开始向风暴岬的末端走去的时候,她仿佛顿悟了。
那是因为用来开始一段新生活的勇气,在很久的往昔就被自己挥霍殆尽了。
她曾一度以为自己追寻到的自由会是生命中的一切,也曾在某个瞬间相信过有陪伴自己一生的另一颗心。但终究在这个悲哀的时代中她没能抓住最后的那份温暖,战争只不过是一只无意中伸出的手,在她远未到达之前将通向光明的门扉彻底关紧。二十载之后,当她终于能够安静下来,回到最初始的地方时,地图上却已经不再有她的故乡。只有那一刻她才切实地感受到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过巨大,年幼时透过肌肤感受到的亲人的体温,如今却连一点点痕迹都无处可寻。或许在某个遥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个过去熟识的生命也在和她一样,眺望着如今覆满天际的群青色。然而她无从感应到那份心跳是从何处而来,只有改变了朝向的海陆风轻轻拂过。
如今度过的每一天都在让她越来越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继续下去的勇气,那曾是她借以离开家乡前往广阔世界的东西。那份勇气曾让她看到过远东绚丽的服饰,听到过帝都豪壮的战歌,触到过极北刺骨的冰雪,闻到过草原芳醇的酒香。站在城堡的主望楼中时,她还曾经感谢过它为自己带来的一切。不过那也许正是勇气也开始离她而去的时刻,自己过早地走到了生命的最高点,就注定要经受之后更残酷的现实。塞莲发现自己从北境逃回南海一路上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仿佛那些绝望与苦痛从未存在过一样。但其实她心中的答案要清晰得多,那只是因为自己不再能够面对那些回忆而已。
靠在石崖向海侧的风化石上,随着夜幕的降临,风暴岬上祭司们的身影已经渐渐无法看清。只有他们的挽歌声还和着海浪音传来,不知为何塞莲听到这种和声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她听到了本不应该存在于此的声音。波涛的拍打恍若在篷车中听到的大暴雨,悠长的悼歌犹似篝火边响起的小合唱,就连耳边流过的风声也与北方的战争开始之前的冬风相重合。
塞莲站了起来,她想要再次触及到那些快要遗失的声音。她从不曾将悲伤的来由加在外界的存在上,只是随着时间漂流时,她已经失去了方向。
一步,她的身体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本能的恐惧。
两步,她看到余晖中最后一群海鸟,心脏忽而莫名颤动。
三步,她期待有什么东西能阻止自己,但风却将她推向前方。
终究一个孤独的存在在世界中太过渺小,就算发生什么恐怕它也不会注意到。塞莲忽然感到一阵平静,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追回那些声音。
天际的最后一丝余光也已消失,长长的海岬上挽歌的声音还在回荡。港口里开始亮起引航的火光时,石崖的尽头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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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ren’s funer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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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14 by Re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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