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LSE LOGIC
2017年12月22日 日本 · 千叶
凌晨的道路上人影皆无,唯一的一盏路灯投下黯淡的影子。细雪静静地飘落,溶解在沥青色的路面之上。世界正在被静谧笼罩着,周边的一切仿佛都陷入微睡之中。
「就到这里吧」走到停车角的出口时,七原薰对面的男性忽然停下了脚步,「我去机场果然还是不太合适。」
站在她面前的男性已经年近60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就算强健如他这般的人,衰老也依然开始在他的生命上雕刻起了印记。十五年前对方的声音和容貌都更加富有英气,而现在薰能觉察到他的一言一行中已经少了很多激情和果决,更多的是平静和祥和。可能这不仅仅是因为作为凡人他在无可避免地老去,更重要的是,无论是薰还是对面的这个人都给之前的混沌人生画上了句号。
所有曾经在那场波澜浮沉的故事中存在过的人,无论或死或生,从今开始都将重新归于最平凡的安宁之中。
「那个……秋野先生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就算知道最危险的时代已经过去,故事已经尘埃落定,薰的心中还是难免会有点忐忑。那是十数年来本能里对于明天的不安,即便无数次试着说服自己不必如此也依然无法改变。
对面的人站在灯光偏暗的地方,露出温和的微笑。细雪轻柔地落在他的头顶,不细看就正如白发的感觉一般。
「我?送走你们之后,我也该回家休息了啊。」秋野微笑着,语气十分的平静,「说到底,还有别人在等着我呢。」
「家……」雪夜在薰的背后轻轻喃喃着,她目前处在一个平静可靠的人格状态。但无论如何,提到这些事情她总会有所反应。
「我在呢,雪。」薰连忙抓住妹妹的手,触感和温度让她再次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的东西是什么。
「雪夜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目前的状态已经很稳定了。」秋野用着温柔的目光看着薰的背后,「到了那边之后,如果万一有什么情况,记得联系给你们留下的联系方式就可以。那是我的老相识,可以和相信我一样信任他。」
薰回过头看着秋野,她忽然感到眼中有泪水涌现。她曾在十五年前觉得人生陷入绝望,想要守护的一切都要被剥夺殆尽。然而是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将她和妹妹从深渊中救出,教会她们不被过去所束缚坚强地活下去。是这个人给了她们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和理由,然而就算这一切都行将结束了,仿佛还嫌不够多一样,他还要支持她们走的更远。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我们做这么多呢……」薰无法掩盖自己的颤抖,那不是因为12月底的寒冷。这个问题她压抑了太多年,若是再不问起,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路灯下的秋野不再正视她们,只是静静地伸出手,看着雪花飘落在自己略显粗糙的双手上。
「一切啊,都是你们本来应得的。」他轻声说着,好似不愿打破周围的宁静一般轻声说着,「我只不过是帮你们取回而已,也是帮自己赎罪而已。」
赎罪,这个词在薰的心底激起了一阵涟漪。她想起了姐妹二人依然幼小的时候,那些本不该由稚嫩的身心承担的痛苦与罪恶,如同枷锁一般束缚着两个人的时候。
明明难辞其咎的,根本不是眼前这个人。
「谢谢……谢谢您……」
但当泪水真的再次涌出眼眶时,不知为何她却只有这样的话语。
在过去无数个难眠之夜,她想过数不尽的感谢之句。那种复杂的心境就算是雪夜可能都无法理解,悲喜交加之中有太多真情想要对这个人倾诉。然而等到终末真的来临,世界却恍惚间就平淡得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就像是一个刚刚认识到外界的孩子一般,到最后从嘴中流出的只有最简单的几个字而已。
「就不用感谢了,」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时,不觉间秋野已经扶住了双腿失去了力量的自己。她能隐约看到对方的面容,但却因为泪水而变得模糊,「你们若是能好好活下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薰只感到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流出,那不是狂喜,也不是悲伤,只是当心中曾几近将她压垮的重量在一瞬间被解除之后,感情也随之释放了而已。
同时她感到了另一双手支撑着自己,温度要稍显冰冷一些,但也确实传来了力量。她借着这份力得以重新站立起来,看到亲生妹妹的脸庞后,不禁破涕而笑。
「是啊,无论是我还是雪,都好好的活着呢。」她抽噎了一下,发出的声音有些怪异。
「嗯,我在这里。」雪夜的双瞳也比一直以来要柔和得多,她已经不用扮作那个狂乱的自己,渐渐找回了安定。也许对她来说这份安定迟来了太久,她已经永远失去了体验正常的青春的机会。但只要能让她再次沐浴在普照众生的阳光之下,能追回那些失落的日子,就算只有一丁点也好,薰也会感到满足。
「好了,平复一下情绪就出发吧。外面还是太冷了,这样对你们身体不好。」男性的声音依然沉稳。他已经后退了一步,脸上似乎也有些不舍。
「嗯。」雪夜替薰回应着,薰只能靠在妹妹的肩膀上,深吸一口寒冷的冬夜空气之后,她感到心情平静了一些。
「那,我们就出发了。」过了几秒薰才能用稍微安定一些的声音做出告别。
「嗯,一路顺风。」秋野已经回到了车门边,他的面容慢慢融入了灯光外的暗影之中,只有声音还能确实地传达,「我会为你们祝福的。」他迟疑了一下,又附带了一句。
「谢谢,秋野先生。」薰向着影子躬身一礼,身体和声音又不自主地震动起来,「再见了。」
「再见。」雪夜也跟着她说着,在寂静的道路上听起来似乎有奇异的回响。
停车角里的人再没有说话,只是伫立在不断飘落的细雪中。薰知道他的视线还会一直朝向这里,直到她和雪夜离开很久之后才会移开。
「走吧。」薰再次牵起妹妹的手,向着远处机场的光辉迈出脚步。她从来没感觉过冬日的凌晨这么温暖,虽然已经没有了对这片土地怀念的感觉。
在走过第一个拐角之前,薰有一种回过头去的冲动。然而只是一瞬间,她就忍住了。前进的步伐只是顿了一下,之后就没有了迟疑。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个不能再过平静的冬日雪夜。就像他们至今为止,经历过的所有平凡的每一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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