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versal

2018年12月21日 日本 · 神奈川

        突如其来的降雪昨天造访了海边的城市。数个月前，新闻之中关于最热夏天的报道的画面似乎还在自己眼前，转瞬之间又到了连走出家门都变得困难的寒冬。依靠着热饮，从内而生的寒意也许能得到一些缓解。但一旦外出的话，结城只想尽力将每一寸皮肤都包裹起来。

        虽然结城的工作几乎没有室外活动的内容，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在加温之后的办公桌前完成一个个定型好的任务。甚至在回归和离去的途中，能让他接触到融雪时特有的低气温的路程，也只不过是徒步走向车站的那十几分钟而已。不过不知是因为没有出身在寒冷地方的缘故，还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东西正在逐渐褪去的原因，大雪给他能带来的一点点想法已经相比之前变得不一样了。

        尽管时间还只是周五下午的六点左右，公转轨道的偏移还是让太阳早早离开了头上的天空。经历了一年的波折，至少在这个临近新年的日子他不必再加班，而是准时离开了办公地点。从不知何时起，很多或打或小的祈愿就开始慢慢变淡，哪怕就这样获得一点点多余的休闲，已经逐渐变得奢侈起来。

        想要注意到自己身上改变了什么总是意外得很难，特别是这颗星球的旋转和日夜的交替都已经开始变成一种习惯。总是要等到积累下来的一点点重量变成了开始让自己无法呼吸的负担，才会第一次觉察到长时间以来的得失。有时候就像是一种定型了的样式，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被很多琐事束缚，却在不由自主之中开始慢慢被磨成不曾期望的形状。结城时不时会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而且有时在停下脚步回想的时候，他甚至会发现这个过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快。

        自己在一次次转身的间隔中，在心中逐渐堆积起来的究竟是什么。就算去深掘记忆，也很难得到一个清晰的答案。回想的话，很多喜怒哀乐的场景倒是依然清晰，但太多的东西就像是一张张负片，被记录下之后就再无法见到外面的光，被永远锁在心底的暗房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东西终究被尘封在过去，即便他还有想去重温它们的意愿，也只能无奈于踪迹难寻。

        靴子踩在公寓正门前时，结城发现门口的积雪已经被铲走了，在花坛的角落堆成一个小山。他想起自己清晨离开家门的时候，还刻意回头看了看自己留下的足迹。这个城市已经几年没有见过这样能够堆积起来的降雪了，哪怕是结城自己，拉开窗帘和走上雪地的时候还是产生了一点点喜悦。回想起来，那可能不仅是开始变得疲惫的日常中少有的一点点新鲜感。里面还混杂着彩做的煎蛋的咸味，爱穿的大衣的温度，或是新换的洗发剂的清香。但是让结城感到不安的是，当他从灯火点亮的冬日街市之中穿行一天，回到熟悉的家门前时，十个小时前的那种小小的幸福感就如积雪上自己的足迹一样已经消失了。

        明明想要去留存住那些让自己感到快乐的瞬间，明明想要去保留住那些让世界变得明亮的景色。总是在回头的时候，名为心的相机已经将胶卷推向了下一片。等到有时间去静静回味，看到的却只有不成篇章的胶底。

        那不是因为谁走上了必然的阶梯，也不是因为自己失去了对彩色世界的憧憬，只是他忘记了有些东西，能够把那些金属记载着的东西转化成实际的影像。

        思考许久的结城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熟悉的门前，甚至手中的钥匙都已经对准了锁眼。那一瞬间他忽然有一种奇妙的预感，不，与其说是预感，那更像是从身体的某个地方传出的一种期待。

        在这扇门的后面，有什么东西，能够吹散积压许久的尘埃。他似乎预感到了，那些不曾打开过的胶卷盒仿佛在心底鸣动着。

        拉开冰冷的把手，温度差将两个世界区别开来。结城迈步踏进另一个空间，一盏灯就在那时点亮。

        彩的怀中有一个影子，小小的红白色圣诞帽子贴在她的左边脸颊上。她抱着影子一边轻轻摇晃着，一边缩短和结城的距离。等到走到他的面前，彩才终于停下，圣诞帽下的生命也露出了让他感觉时间放缓了的脸庞。

        「来，小游。」彩没有抬头看，只是对着怀抱中的小生命温柔地说着，脸上的微笑似乎流进了身边的空气之中。

        结城在那个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心中的胶卷仿佛忽然全部展开，铺开在自己的面前。

        「爸爸……」稚嫩的声音从眼中的身影里传出，第一次，从这个与自己紧紧相连的生命之中传出。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

        光其实一直都在。

Happy Birthday to Zi

by RemoN

2018.12.21